故事在左,历史在右,没想到当今世界格局形成于走出非洲的雕塑

网易艺术 2019-01-02 18:53:09
致颖

致颖 (来源:)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赛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当听致颖回答完我提出的几十个关于他作品的问题之后,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四个字——蝴蝶效应。2018年的夏天,这位喜欢尝试用不同方式“讲故事”的艺术家,在4件看似独立存在实则密切相关的作品中,用图像、文字与声音为我们编制出若干条线索,铺陈出一条通往古今中非关系、文化交流中的历史遗留与东西方审美话语权的思考之路,而这一切的一切,又如同浮在海平面上的冰山,仅仅是个开始,等待勇敢的你潜入海底探寻庞大未知的真相。

“I’LL BE BACK ”,这句选自经典科幻片《终结者》中的一句台词,被致颖用中文解释为“归期有朝一日”,究其原因,除了借以表达艺术品的流动与归还,影片中制造机器人的原料——钶钽铁矿(智能手机、游戏机等很多高科技产品的主要原料),作为被全球需要的重要资源曾经引发了刚果战争(1960年-1965年),这种略带“政治隐喻”的表达,仅仅是其系列新作与观众见面时若干“谜题”中的一个线索,至于其他谜题是什么以及如何解谜,就要从作品中逐一筛查了。考虑到用文字阐释艺术作品天然存在的局限性,我想,不妨把已知的线索呈现给各位,至于根据线索又发现了什么?编织成怎样的故事?大概每个人心中都不尽相同。


第一个故事:亚洲、非洲、欧洲,北京、多哥、柏林

从台北到柏林求学的致颖,专注于研究图像如何生成,偶然的一次机会,让他开始了在非洲多哥的考察。在多哥的海滨大道莫诺大街上,有一家艺术博物馆——洛美非洲国际艺术博物馆,馆内有从非洲各部落收集来的上千件艺术品,馆长谢燕申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来到多哥,2011年买下了瑞士人类学家大卫·雷诺的几内亚湾非洲国际艺术人类学博物馆,经过精心装修,他用自己的非洲艺术藏品重新布置了这座博物馆,并命名为洛美非洲国际艺术博物馆。与此同时,位于北京的中国国家博物馆内的非洲艺术品,几乎全部来自于谢燕申2007年到2011年之间的个人捐赠。一个非洲国家最大的艺术馆,居然出自华人之手,这个发现让致颖对与当今时代的中非交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为他在多哥的调研考察确立了支点。

与此同时,2007年,也就是在谢燕申捐给国家博物馆藏品开始同年,欧洲成立了“贝宁对话小组”,专门讨论如何将殖民时代从非洲掠夺来的艺术品归还回去。1897年,英国将军哈利·罗森率领1200名士兵入侵西非的贝宁王国,烧毁了贝宁城并从国王的宫殿里掠夺了大约4000件精美的雕塑。这批雕塑的艺术价值极高,被称为“贝宁青铜器”。被掠夺的青铜器在随后的一个世纪中逐渐流落到了世界上一些重要的博物馆之中,包括大英博物馆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一百多年后,能否让这些当年被掠夺的文物回家,成为西方各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一方面,时间上的重叠(2007年)与过去历史遭遇的相似(非洲大陆与古代中国都曾经被殖民),已经形成有趣的新命题。另一方面,非洲雕塑在20世纪初影响了西方艺术史的发展走向,西方艺术又在21世纪初对华语语境下的艺术家产生了从创作方法论到艺术市场运作等全方位的影响,致颖用他的讲座表演影像作品《雕塑品》告诉我们,艺术史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一条单行的河流。


《雕塑品》 身着黑色西装的艺术家站在艺术摄影复制品的汪洋中,这是对安德烈·马尔罗经典照片的翻版。


第二个故事:1920、1955、1976、2018,柏林折叠与中非外交

在影像作品《留言本》中,致颖的镜头跟随多哥演员多多的脚步,走访了柏林三处具有象征意义的重要地标:柏林国家图书馆、特雷普托公园,以及一家中式按摩店。故事是虚构的,然而串联起的历史事件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柏林国家图书馆是目前收藏此册的机构,这册重要的留言本承载了德国研究学者、官员和探险家抵达旧时的德国殖民地西非多哥兰(现为多哥共和国)后的签到留言。特雷普托公园曾举办德国殖民大展,展出的都是非洲人,按摩店曾经名叫 “南京”,这是柏林最早的中餐馆之一,也是20世纪20年代中国留学生和知识分子的热门社交场所,其中包括周恩来。这是艺术家在影片中交待的“明线”,实际上,还有一条“暗线”。1955年,来自亚非29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在印尼万隆参加了第一次亚非会议,周恩来在会上发言,提出“求同存异”方针,截至1963年12月底,中国先后同非洲独立的12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1976年,坦赞铁路竣工,这是迄今中国最大的援外成套项目之一,中国援助非洲的建设项目之后陆续落地。中国与非洲的各种交流合作几十年间从未中断,有趣的是,展览期间适逢中非合作论坛进行,而这一切的缘起,似乎都应该追溯到1920年周恩来在柏林的逗留。

《留言本》


第三个故事:制造一枚国家博物馆之外的彩蛋

遗憾的是,即便远在多哥的非洲雕塑艺术馆由华人发起建造,北京的国家博物馆也收藏了进5000件非洲雕塑品,至今对于非洲艺术品收藏,国内都没有成体系的学术研究脉络。国外呢?曾经掠夺了大量非洲艺术并建立了成熟的博物馆馆藏与学术研究的欧洲呢?他们非洲艺术的研究情况又如何?答案依旧。非洲大陆自身所包含的数量巨大的不同民族与各民族背后自身的文化习惯,让非洲艺术的研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命题,必然也是难题。

文本依据的缺乏当然不会阻挡艺术家进行创作,在声音装置《伪面具》中,致颖与一位来自科特迪瓦从事非洲木雕交易买卖的小贩合作,选择了5件目前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的非洲目标,对其如何从非洲被带到中国的过程进行了大胆设想。对于当地的文化历史,小贩自然了解深入,而商人的属性又让他在扮演藏家的过程中非常真实。虚构的故事,真实的演绎,这种组合想必你从上文看到这里,不会陌生。

《伪面具》


第四个故事:设置一扇任意门,走进它可以抵达未来

到目前为止,系列作品中的我们已经介绍过的前3件,都是黑白无色的。只有最后,我们才在装置作品《文化馆》中,见到了一抹金色。这是一组出自艺术家设计之手的纪念币,芝加哥菲尔德博物馆的考古学家小组曾经在肯尼亚发现的一组明朝时期的硬币,这些钱币由中国王朝流至基尔瓦苏丹王朝,它们的旅程揭示出在欧洲文明涉足非洲之前即已形成的文化与经济流通网络。2003年,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一套5枚装的《宝岛台湾》纪念币,则是这件作品的范本。中国援助非洲各国建设了大量的基础设施,文化机构的援建才刚刚开始,于是艺术家为中非友好提前设计了一套钱币,5枚金币上共有五座文化建筑,建成时间与面貌占据了钱币的正反两面。看起来这是系列作品中,表达方式最直接的一件。

《文化馆》


艺术品的归还、流动与收藏,从来不仅仅是艺术这一单方面的议题,致颖用4件作品串联起的非洲雕塑这一着眼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中国与欧洲在曾经各个历史阶段复杂的关系,导致也存在大量的艺术品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同时也存在欧洲、北美地区博物馆对其研究深度与广度都超过我们自己的情况。从某种程度上,我们的境遇似非洲,却不是非洲,这是更大的话题。

致颖开玩笑说,这个系列作品的完成,已经消耗了他近乎“九成功力”,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可能会处于消化展览过程中接收的新的信息。作为一名“图像创作者”,在如今这个获取与形成图像都越发便利的时代,需要更加多的研究与探寻图像的意义与可能性,如同他在展览中的姿态一般,呈现出的永远是“观察者”的姿态——不提供答案,同时避免形成结论。在艺术的世界中,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观赏者,自由,都是最好的状态。所以,对于看到本文此处的读者来说,不被文字呈现的线索局限,有机会真正面对作品时获取到的自己对于作品、对于历史、对于世界的理解,才是最重要的。


关于艺术家:

致颖,1985年出生于中国台北,毕业于德国柏林艺术大学,现工作、生活于柏林、台北两地。主要个展包括:“抵抗徒劳无功”(456画廊,纽约,2017);“无趣的现代生活”(NON Berlin画廊,柏林,2016)等。主要群展:“2016台北双年展”(台北市立美术馆,台北,2016);“透过显示屏”(175画廊,首尔,2015);“男孩和他们的玩具”(克罗伊茨堡/贝塔尼恩艺术空间,柏林,2015);“第10届上海双年展”(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2014);“被看见系列3:放置图像/图中之处”(摄影博物馆,柏林,2014);“改变”(ZK/U艺术及城市规划中心,柏林,2013);“书——如物”(台湾柏林艺术协会,柏林,2012)等。


感谢UCCA提供拍摄场地,感谢艺术家本人提供相关素材。

马思嫄 本文来源:艺术青年说 作者:马思嫄 责任编辑:马思嫄_NY9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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