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金诞辰200周年，重新审视他的力量

约翰·拉斯金的头衔有很多：艺术家、艺术评论家、教育家、社会思想家，最重要的是，一位真正的博学者，他将毕生奉献于对知识的渴求。2019年将迎来拉斯金诞辰200周年。展览“约翰·拉斯金：观看的力量”正在英国双殿美术馆举行，以绘画、速写、银版照相等形式展示他的美学态度，以及美是如何塑造了他对于文化和社会的看法，同时在一百多年来对这个世界产生着持续的影响力。《卫报》评论员乔纳森·琼斯为展览打了四星，他认为展览适时地提醒我们重新审视这位天才而又复杂的人物，同时让人们意识到对于这样一个崇高的灵魂，再多标签也显得匮乏。

拉斯金，1873年 © Collection of the Guild of St George / Museums Sheffield

可以为约翰·拉斯金冠上的头衔有很多：艺术评论家、地质学家、植物学家、登山爱好者、建筑理论家以及社会改良者，或者说，革命者。在下图的这幅水彩肖像中，拉斯金凝视前方的目光带着令人不安的紧张，而画作的日期也正是他临近癫狂的那段日子。画上拉斯金的半张脸庞都模糊在阴影中，另一半则沐浴在阳光之下，他蓝绿色的眼睛似乎过于专注地盯着什么，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事。成画后的那一年，也就是1876年的圣诞后，在他挚爱的城市威尼斯，拉斯金开始出现幻觉，伴随着时不时的崩溃，那之后他一直在家中接受照料，直至1900年与世长辞。

署名为查尔斯·费尔法克斯·穆里的肖像

肖像的署名为查尔斯·费尔法克斯·穆里，但极有可能是拉斯金自己的自画像。乍一眼看去这幅画似乎和双殿美术馆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的内饰十分相配，但果真如此吗？繁复的木雕装饰和镶板，还有绚丽的彩绘玻璃，人们当然可以保险起见地说这些因素是建筑师受到了拉斯金推崇哥特式建筑的影响，但如果要说拉斯金本人会厌恶这种组合是否也很有道理？因为这一对于新都铎的想象原是为美国富豪威廉·华尔道夫·阿斯特所建造的。在著作《威尼斯的石头》一书中，拉斯金批评了这座建筑所体现出的奢靡与自私，在他看来，中世纪的哥特精神产生于一个道德高尚的时代，是一门关乎公共性的艺术，尊重诚实劳动，与资本主义恰恰相反。

拉斯金著作《建筑的七盏明灯》中的素描 © Collection of the Guild of St George / Museums Sheffield

而这才是拉斯金在当下被重新引起重视的原因。20世纪晚期人们就曾对拉斯金不屑一顾，甚至直到今天，他的名字对很多人来说仍然等同于一个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禁欲奇葩，在展览中，即便是满怀敬意的策展人也不得不辟出区域专门讲述了工人阶级的观众曾经是如何嘲笑拉斯金，讥讽他在讲座时喇叭筒式的嗓音和他诡异地模仿鸟叫。然而，自1930年以来资本主义危机不断重复，而维多利亚时代对于现金交易关系的批评（从卡尔·马克思到威廉·莫里斯）一再被严肃对待，拉斯金的社会激进主义就显示出其紧迫性，并且，他远领先于这些后来者。早在1860年，他在《康希尔杂志》（译者注：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的文学杂志）所发表的一系列关于谴责自由市场经济的文章就吓坏了读者们。他认为，对于一个贪婪的经济人的形象是对人性最基本的误解。而马克思的《资本论》要在七年后才出版。

《对枯橡树叶的研究》Photograph: Hazel Drummond/Collection of the Guild of St George/Museums Sheffield

拉斯金出生于1819年，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同龄人，今年也是其200周年的诞辰，人们重新开始讲述他慷慨而热忱的精神故事。1875年，拉斯金为谢菲尔德的居民建立了一座博物馆。今年位于双殿美术馆的这个展览就是由谢菲尔德博物馆同圣乔治协会一同策划的。拉斯金认为，艺术应属于每一个人，而且被每一个人所需要。工人阶级要的不只是面包，还有美。不过，在这个展览中最美的物件却不是一件艺术品，而是拉斯金的矿物收藏：紫水晶、石英石还有赤铁矿，这些绚丽的石头以其浓郁的色彩和晶莹剔透的表面点亮了整个展览。

展览上拉斯金的矿物收藏Drummond/Collection of the Guild of St George/Museums Sheffield

拉斯金改造了位于谢菲尔德西北部的小乡村沃克利的一间农舍，将其变为博物馆，把那些在工厂上班的人们拽出烟雾缭绕的小镇，来到这里探索自然。对拉斯金来说，自然世界令人生畏，身在自然界就是迷失自我、改变自我和寻求救赎的体验。他在速写和水彩中最好地体现了与自然世界的交流，无论是冰川还是长满青苔的河岸，是葱郁的野花丛还是一根亮蓝色的孔雀羽毛，他总能捕捉到自然界最为迷人的景象，尤其是当他全神贯注于一些陌生而奇异的图案和纹理的时候。他的作品《对河边石岸上的苔藓、蕨类和三叶草研究》就是一幅特别的写照，表现了绿色的生命是如何同古老的创伤和奇崛的岩石层交织在一起的。

《对河边石岸上的苔藓、蕨类和三叶草研究》Photograph: Hazel Drummond/© Collection of the Guild of St George / Museums Sheffield

我们还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来看待拉斯金的当代意义。展览中除了拉斯金的速写之外还展出了一些新型的自然图像，其中就包括丹·霍尔兹沃思创作的一幅关于阿尔卑斯山冰川变化形式的电子分析图。拉斯金当然还不知道什么是全球变暖，但是他对于自然的热忱信仰全都通过他笔下阿尔卑斯山下的韦威展现出来，那用透纳式的水彩描绘的天青色山脉令人难以忘怀。

拉斯金的绘画太过精准，以至于他对于大自然悲剧式的热忱是展览语言所无法呈现的。他出生和成长于一个福音派基督徒的家中，从小在欧洲大陆游历，浸润在艺术与自然的氛围中。年轻时他就力图向同时代的人们展现神的造物之美。他曾写道，“我必须证明……自然的真谛就是神的一部分。”还记得展览中那些可爱的石头们吗？我们不难发现，地质学一直都处于拉斯金科学理论体系的中心。可是在19世纪，这门学科仍被认为是摧毁造物主的学科。一直到1851年，拉斯金仿佛还能听到地质学家们的铁锤正在击碎着他的信仰，“那些讨厌的铁锤！我听到它们叮叮当当地敲打在圣经的每一节经文上。”

《对孔雀胸部羽毛的研究》© Collection of the Guild of St George / Museums Sheffield

拉斯金对于科学的真诚摧毁了他的虔诚信仰，同时也可能进一步摧毁了他的理智。他画面中的平静遮掩着内心仿佛要将他撕碎的波澜。他的社会主义理论，也在生命的后期才逐渐显现。在维多利亚时期的一首颂歌《万物有美且灵》中，社会的秩序被认为是神所指派的。拉斯金问，但是如果没有神，为何穷人要在富人的门口苦苦等候呢？

这个展览适时地提醒我们提醒我们重新审视这位天才而又复杂的人物，同时让人们意识到对于这样一个崇高的灵魂，再多标签也显得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