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水下摄影师，走进清凉又缤纷的海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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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年3月，水下摄影师王天虹在菲律宾阿尼洛拍摄到罕见的深海章鱼，是世界上第一次有人拍摄到七腕章鱼的幼体，而且还是在进食状态。

就是这支章鱼，世界上第一次有人拍到它哦↑

在水摄的圈子里，王天虹被粉丝称为“水摄小姐姐”，她的照片具有非常鲜明的个人特征：水下环境色彩梦幻，见所未见的生物缤纷多彩，姿态乖张。2018年，她获得包括“水摄界奥斯卡”的The World shootout国际水下摄影大赛等无数奖项，通过摸索技术，练习潜水、研究摄影，王天虹在一片“黑暗”的水摄世界推开自己的色彩之门。

王天虹

职业水下摄影师、野生动物摄影师、Getty Images签约摄影师、自媒体人、EPNF签约摄影师、EPNF影像公益大使、潜水无忧中国潜水推广大使/讲师、果壳物种日历作者、UMIUMI特约摄影师、微博知名科学科普博主。

作为水下摄影圈里非常知名的“水摄小姐姐”，很多摄影师开始接触水下微距摄影，都是在你的帮助下。那么，你自己又是如何成为一名水下摄影师的呢？

我记得是在2012年，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和妈妈去马尔代夫旅行，她鼓励我尝试潜水，去感受深邃的海洋。我对大海一直心生向往，从不畏惧，但在短短40分钟的潜水体验中，我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种像鱼儿徜徉在大海的感觉，让我对深邃的海洋更加向往。当时，我的主要拍摄方向是陆地风光和野生动物题材，但那次之后，我被水下多彩的世界所震撼，心想如果能把水下的世界记录下来，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自那时起，我便开始学习水下摄影，开启了自己的奇妙旅程。

一开始，你就是因为想要拍摄记录下水下世界，而不是对潜水感兴趣？据我所知，很多水下摄影师的从业起源，都是为潜水时找点事儿干，才开始拍照的。

对的，用镜头去捕捉水下世界，对我来说吸引力特别大。第一次浮潜时，刚好有一位爱好者有一台防水的卡片机，出于好奇，我就跟他说：“你好，能否把相机借我用用，我想用它来尝试拍摄几张水下照片。”借到相机后，我相当激动，迫不及待地拿着呼吸管去浮潜。那一次，我在水下拍了很多照片，心想我早晚也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水下拍摄设备。

水下摄影是建立在熟练掌握潜水技术的基础上。你的时间节点是怎样的？现在的潜水级别是什么？

我从2013年开始系统地学习潜水，大约2年后基本掌握潜水技术。水下的中性浮力是影响水下拍摄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掌握了中性浮力、打好技术基础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相机的防水壳和周边装备比较昂贵，起初只是在朋友的帮助下租借设备来拍摄，直到2016年初，我才配齐属于自己的水摄装备。我目前的潜水级别是RESCUE，我也曾想过考取教练级别，但是教练的工作想必会影响拍摄，也就没有继续学习。

网络上常见的水下摄影都是拍摄鲸鱼、海豚等大型水下动物，你是如何对水下微距产生感兴趣的呢？

我也喜欢拍摄鲸鱼、鲨鱼、海豚等大型生物。但海底的小东西真的非常有意思：我拍过最小的海底生物叫糠虾，就像是腻虫一般大，一簇簇黑乎乎的小点点，常出现在珊瑚边。刚开始潜导引导我拍，我不以为然——谁会对腻虫感兴趣啊——然而通过相机镜头，我拍到了它们的正脸，这些小东西长得特别神奇，像是有表情一样，有趣又好看。很多水下生物，普通肉眼所看不到的细节，只能通过微距镜头才能发现它们的魅力，记录不可见的真实画面。所以我很喜欢微距摄影。

我们常见的水下微距大多是黑背景下的生物照片，鲜少有你的作品中那样五彩斑斓的彩色背景，这是海底真实的色彩吗？

是的，当然。在大家的印象里，海底多是蓝色的、黑色的，很难想到会有如此丰富的色彩。但事实上，海底的生物有着非常多样的色彩，只不过随着深度的增加，肉眼所能看到的颜色逐渐递减。通常红色以及橙色还可以看出些许痕迹，绿色就非常不明显，海水的深度变化让失色程度也有所不同。在拍摄时，需要常亮的光源进行补光，或使用瞬间输出的高亮光源，闪光灯进行色彩的还原。（她影像：没有后期成分吗？）多少有一些后期，主要是调节明亮度和饱和度。我希望尽可能地去还原生物的原背景和所处的生态环境。

在水下拍摄彩色背景的照片，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以分享一下拍摄技巧给大家吗？

观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远胜于拍摄本身。当你看到一个生物，要分析它的颜色，观察它所处的生活环境，从而确定拍摄背景，并不是所有的被拍摄体都适合彩色背景。如果所处环境干净，那么可以突出色彩，但如果生物身上有繁复的色彩，那么黑色背景就很合适。另外，还有色彩关系分析、摄影基本技巧，这与陆地摄影是通用的。拍摄技巧上，简单来说是利用闪光灯瞬间将色彩捕捉。我只是一个海洋记录者，只是将海底生物原有的色彩和所处环境，透过镜头展现在大家面前。

在陆地上拍摄，我们以对焦在眼睛上为精准对焦。水下微生物的拍摄，也是同样的原则吗？

陆地上的微距拍摄，还需要用到三脚架，何况在水下，水流的晃动会影响持机的稳定性，而且相机的防水壳很笨重，需要灯架和闪光灯等很多设备，所以拍摄难度大大增加。水下生物例如虾、海兔等，眼睛有如针尖，水流的晃动导致它们的眼睛时常不在同一个焦平面上，拍下来总有一个眼睛是虚的。如果想要精准，就一定要多练习多拍摄。而且真正的精准对焦不仅是对焦在眼睛上，甚至是可以看清视网膜。有些生物眼底有个小黑点，这两个小黑点都在合焦范围内，才算精准。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必须两个眼睛都拍清楚，虽然难度不小，但捕捉到动物的神态变化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这样的拍摄会大大增加在水底的拍摄时间，但是携带气瓶一次下潜的时间有限，这一个问题上，你是如何处理的？

有时候，一个小时的拍摄我只能挑出一张满意的照片。我一般会在水下检查每一张照片的对焦情况，直到获得一张满意的照片为止。如果气瓶空了，也会在第二潜继续拍摄同一物种，比较执着（笑）。

水下摄影的最大乐趣究竟在哪里？能让你如此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我原本是个特别没有耐心的人，又是狮子座，比较急躁，但是接触水摄后彻底改变了我的性格，为了拍摄这些“小萌宠”我可以一两个小时趴在水下一动不动，连我妈都感到惊讶，从没见我对任何事情这么认真过，刚开始拍摄时，有些生物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上岸后会翻阅资料，学习水下生物知识。我在海底所看到的世界，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甚至未来也可能不会见到，我愿意去分享，讲述这些照片里发生的故事。

我们常见的水下摄影，一是生物图鉴类，二是拍摄海底生物行为，但都些科普性。我觉得你的照片之所以独特，是在这两点中，又有了摄影的美感与故事性。

如果只是为了单纯的记录，对我来不足以表达我对微距的特殊情感。如果能透过照片来讲述它背后的故事，会让人产生更多的兴趣。我特别喜欢拍摄生物的正面，当你拍摄它们的眼睛时，仿佛能与它们产生眼神的交流，就像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一样。有时拍着拍着，会发现它们也在注视着我，眼神里透露着各种喜怒哀乐。那个时候会深刻的感受到，海底生物的美好。

分享一张你最喜欢照片以及其背后的故事吧。

下面这张是我最喜欢的一张。仔细看，其中红色的背景是海兔的卵！海兔的卵像是一朵绽放的花一样，特别软，会随着海流来回晃动。拍摄时，我通过镜头发现“红色的花朵上”有一只海兔，它其实是“偷蛋贼”，以其它海兔的卵块为食。这是很难碰到的画面，当时我构想了不同的画面、角度，拍摄了很久。

下面这样一张照片，我也非常喜欢，是在日本石垣岛拍到的一张小丑鱼，它在白色的奶嘴珊瑚间游动。后来我把照片发到Facebook上，有一位专门研究海洋生物的学者给我留言，说“石垣岛的水下环境已经这么恶劣了吗？奶嘴珊瑚已经白化了”，奶嘴珊瑚原本是荧光色的，因为环境恶化导致珊瑚呈现出不健康的白化。这是如果没有拍出来发到网络上，大家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现实环境的变化对水下环境以及生物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你在水下见证了很多的环境恶化的情况吗？

嗯，是的，对水下环境变化最敏感的就是微生物、浮游生物，这些生物直接影响到珊瑚，珊瑚白化，微生物也就死了。我也见过海洋中成堆的垃圾，还有躲在垃圾中的鱼。我在拍摄时，也发现过一些微生物附着在一些垃圾上，非常令人很心碎。其实，万物的基础就是这些微生物，但它们太渺小了，所以不被重视。随着潜水、拍摄的时间增长，就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微生物越来越少，珊瑚环境越来愈坏，从小到浮游生物，到大型鱼群等，都有受到影响，我也呼吁大家减少使用塑料制品，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水下拍摄中使用闪光灯会造成光污染吗？

其实并不会，闪光灯输出并不强，虽然在陆地上拍摄可能会对人眼有刺激，但是水下环境里，水是非常重要的介质，会大大减少对生物的影响。不过在拍摄大型海洋哺乳动物的时候，几乎不会使用闪光灯。因为海洋哺乳动物比较敏感，有一些动物不太喜欢闪光灯。但是瓶鼻海豚是个例外，它们特别喜欢闪光灯电流回电的声音。

水下微距摄影最大的难度在于什么？

潜水上来说，那必然是控制中性浮力。尤其在拍照过程中，更会暴露自己技术上的缺陷。刚开始潜水时，技术若不扎实，拍照会因浮力问题而受到影响。黑水拍摄，更是考验潜水员的中性浮力。与趴在水底拍摄不同，黑水拍摄是夜晚进入完全漆黑的大海之中，以“悬浮”的方式拍摄，白天潜伏在深海、夜晚出来捕食的深海生物。我本觉得自己的潜水技术已经非常好了，但第一次体验黑水的经历以失败告终，拍摄时完全无法专注在自己的浮力控制上，上岸后就吐了，什么都没有拍到。

黑水中拍摄的王天虹↑

今年3月，你拍摄到世界第一张七腕章鱼幼体，还是在进食状态，这个就是在黑水中拍摄的，请介绍一下拍摄的情况？

七腕章鱼是世界上最大的章鱼，通常生活在水下3000m的海底，能长到4米之大。那是在菲律宾阿尼洛海域，我和潜导看到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从没有见过的生物，都异常兴奋，我拍摄了它各个角度很多照片，并且记录了它进食状态的照片。后来请一位日本黑水生物摄影师鉴定，这应该是全世界首次拍摄到的七腕章鱼幼体。有人说我幸运，其实我更相信“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摄影师的运气是建立在敏捷与勤奋之上的。

特别赞同。潜水还是有一定危险指数的，但比起大型生物的拍摄，水下微距是不是相对安全一些？

我想说的是，知识可以治愈恐惧。很多人都说潜水危险，黑水更危险，但在水下的安全是取决你的技术、你的风险管控。举个最基本的案例：潜水潜多长时间，不是说你想潜多深就多深，也不是说在水下拍完了，想上来就上来。我们的氧气瓶里，有氧气也有氮气，氮气过多对人体是有害的。所以在上升过程中，会做减压停留，排出身体里的氮气。但如果你在水下时间过长，氧气消耗多，没有时间做减压，若Buddy没有足够的氧气帮助你呢？这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掌握扎实的潜水技术和理论知识并运用到实际潜水当中，以及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都非常重要，水下微距拍摄也会遇到一些危险情况，我也被火珊瑚蜇过，当时整个胳膊都肿起来。但这些都源自与对生物的不了解。

你有没有遇到过非常紧急的情况？

我记得在一次黑水拍摄中，远处飘来一个巨大的箱型水母，就像一个巨型的塑料袋，我和潜导吓得拼命游。先不说它有没有毒，黑水环境下光很暗，它又是特别明显的一大片白，不管有没有毒，离它远一点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在水下，你的性格好像变了。除了耐心，也更加严谨、专业。关于水摄，你的原则是什么？

除了不能带走以及触碰任何海洋生物等基本规则外，在拍摄环节中，水下礼仪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个问题，我每次做分享都会提到：在水下，可能会出现一些我们从没见过的生物，每个人都会想看、想拍，但一定要遵从一个礼仪，就是不能抢拍。我记得有次遇到一个毛毯章鱼，它在遇到危险或者要吓人的时候，腕足之间的薄膜会张开。起初大家轮流拍摄，井然有序，它也安静地游动，但它突然间张开，变得特别大，所有人就一下子围过来，对着它开始闪灯。倒不是因为闪灯会吓到它，而是水流的变化会吓到它，立刻就逃走了，谁都拍不到。水摄总是会留下遗憾，但遗憾也就遗憾了，一定要以自身安全和保证它的安全为重，换一个思路说，如果一点遗憾都没有，什么都拍到了，下一次潜水不就没那么有趣了吗？

感谢你呈现出这样梦幻的画面，让我们认识水下。从教育层面考虑来说，其实是可以通过照片去做更多生物多样性的普及。你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吗？

这是我特别想去做的一件事情。在我们的教育中，其实是缺失认识海洋世界、了解生物多样性这一环的。海洋那么大，世界那么大，受到金钱、时间、地域的限制，大家没有办法亲眼所见。我会潜水、又会拍照，如果把自己在水下看到的生物、环境现状告诉大家，帮助大家更了解我们的海洋世界，我们的生活环境，这得有多好。我很想到学校里去给小朋友们做科普，也想跟一些大学、潜水协会进行合作，相信大家看到我的照片，一定会非常喜欢水下，并对海洋产生兴趣。

除了微距，我也看到你关于水下大型动物的作品，以及极光、星空等陆地风光题材的摄影作品，你似乎没有给自己设框架和界限？

因为微距作品拍得多了，大家就觉得我只会拍微距。其实不然，我对摄影和大自然的热爱远超出别人的想象，各种拍摄题材我都很喜欢，也跟朋友们一起去追鲸，去非洲拍摄野生动物，还曾去古巴拍摄鳄鱼。我并不想给自己贴上水下微距摄影师的标签，任何探索和发现世界的自然摄影题材，我都很喜欢，也都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