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百年前的1621年，明代艺术大家文征明的曾孙、苏州文人文震亨（1585-1645）撰写的《长物志》成书，以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蔬果、香茗十二种分类，述说园林之美，这也是传统艺术与生活研究的集大成。四百年时光流过，今天的艺术与生活碰撞出了怎样的精彩？当代艺术又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奇？
在苏州尹山湖畔遇见“生活之内”
“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苏州特展于2021年4月28日至7月10日在苏州市尹山湖美术馆呈现，展览由苏州市尹山湖美术馆、UCCA Lab联袂打造，苏州博物馆馆长陈瑞近、UCCA副馆长尤洋共同策划。展示了原在UCCALab展出的“生活之内——Jay艺术项目2019”中，艺术家展望、建筑师青山周平和音乐人张亚东的三组作品。三位艺术家通过艺术装置、家具设计和声音等元素，从各自的实践视角探讨“生活之内”的思考。策展人尤洋在展览前言中写到：艺术展览的核心使命，并不是用日常生活的元素去美化日常生活，而是用视觉、听觉、空间感受鼓励观众去揭示包裹在生活内部的精神，形成光芒再去照亮现实生活，为现实生活带来新的主张与体验。
“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苏州特展展览现场
展望的作品《觉着》使用了家电产品在生产过程中所废弃的材料。这些貌似无用的物质经过艺术家的转义和重新建构，以空间组合的形式散发着视觉的效能，似乎在言说着当下都市中生活秩序与经济秩序，同时以一种自然物的形态对应着今天的集体主义经验，比如后自然、网络生活、后人类等这些在现实生活中容易隐蔽或被遮蔽的信息一一展现。经历过工业生产后的材料，自身的痕迹反而加强了物质性的存在感和过程动态的时间性，在冲突中凝华诞生出新的和谐关系。恰如“在日常中看不到的世界才是生活的本质。”
展望，《觉着》，2019，综合材料
青山周平的作品《城市寄生家具计划》同样是开放性的艺术项目，观众在其中甚至可以获得真实的生活体验。作品源自建筑师从学生时代的观察——城市公众是如何运用自身智慧去创造出更多的空间，在作品中，青山周平所设计的家具与城市公共空间的市政设施配套结合，营造出应对不同需求的“私人空间”与“社交空间”，将原本消失的生活从住宅内向城市中延展开来，再现了看不见的“家”。青山周平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相比较北京的呈现苏州这次会给观众一种探索的感觉，从某种程度上也在契合苏州园林的文化特征，“它不是静态而是动态的体验，一步一景，移步换景，总体的体验更有探索性。” 对于建筑师青山周平而言生活和艺术创作并没有完全分开，“我只是希望我所有的事情和我的创作有关系，对我来说建筑就是一种生活的态度。”
青山周平，《城市寄生家具计划》，2019，钢板、胡桃木
张亚东的作品《内生》将声效注入不同的空间结构中，进一步激活了现场。由Jya工程师完成的作品通过光影与声音的联动，展现了这位著名音乐家对于生活内外的感受。生物都是有趋光性的，生命、生活、思想都因为有光才能诞生，因此，作为光的制造者，“灯”不应该只是一个照明工具，更应该是视觉和灵感的延伸。
Jya×张亚东，《内生》，2019，灯光装置
用艺术链接生活内外的种种路径
在本次苏州的特展中，青年艺术家顾承洋、金雨、刘亚洲、时子媛、张佳沁，针对苏州地区特别是园林闹市的文化风貌进行了不同角度的调研，呈现了特别单元“径”。五位青年艺术家均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受教肇始于新世纪初。在艺术创作的整体面貌上，首先值得关注的是他们所选用媒介的开放性，譬如对服饰、建材、工业成品、影像、声音的运用，并由此链接到对于城市文化的研究命题中；其次是对“身体-空间”的关注，如数位艺术家的方案中，均邀请观众参与从而丰富了作品的含义，并且使得观众从观看者转换为“表演的共谋”；最后，艺术家与策展人和展览设计师冈本庆三多次讨论，一同规划作品之间的关系路径，在尹山湖美术馆的一层与二层展厅呈现内容与视角均丰富的动态现场，使得展览成为舞台。策展人尤洋在特别单元“径”展览前言中写到：从今日目光出发，通过主题委托创作的系列项目，试图闪现曾经和当下的苏州城市文化在当代艺术创作中的透射，宛若链接历史于今天，链接生活内与外的种种小径。
顾承洋的作品《余温》用影像记录了7天的行为表演，艺术家每日会把当天穿的衣服，以身体习惯性动作的样子，用针线缝制的方式与空间结合留在展厅里；作品《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我们都有一次觉察这个世界的时刻》灵感来自艺术家在苏州园林的访问——人们会在石头、凉亭休憩交流，存留了彼此对话最真实的状态，作品上有艺术家留下的身体痕迹，观众透过身体和作品依靠、密合，形塑，所存留的体温又使作品表面隐藏的文字显现出来；作品《接近》结合必经的过道空间来构成，观众通过推动隔板来改变空间分割的节奏。作品和身体的关系作为课题是顾承洋持续关注的，他认为比视觉导向更重要的是身体感知，所以他也谈到“我是在雕塑观众本身，雕塑不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动作。”因为展厅的设计，二层可以俯视位于一层的《余温》、《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我们都有一次觉察这个世界的时刻》，“参与的观众其实都是成为作品的一部分，包括张佳沁《似与不似》也是这样，所以我们的展览空间上面都是开放的。”
顾承洋，《余温》，2020，布料衣服、针线、棉布、影像记录，500 x 1000 cm
顾承洋，《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我们都有一次觉察这个世界的时刻》，2021，热塑土、感温颜料、铁，组合尺寸350 x 350 x 70 cm
顾承洋，《接近》，2021，热塑土、不锈钢、灯、综合材料，800 x 260 x 270 cm
金雨的作品《城市表皮》通过将特殊造型的三合板材料层层堆叠的方式，在视觉上集中和放大符号的“表面性”，从而提醒观众重新注意到这些“符号”——如苏州园林中地砖独特的样式纹路、公共空间中墙面的回形纹等，并提出自己关于“意义”的疑问，同时，系列绘画作品也伴随《城市表皮》的创作同步进行；作品《虚心竹》将古代园林设计中造景借景的石头与日常家居测量的风水尺拼贴在一起，在尺子不断运动的过程中，其突然弯折和挺立的状态宛如兰花叶片亦或是竹子，变幻莫测、收放有度。作品《罗马广场》由1200块大理石块组成，每一块石头的表面都印有艺术家的左右手纹印记，使原本不可见的手掌按压的关系可视化。金雨认为作品的成立来自艺术家对生活的敏感，“不管是在走路，在聊天，还是在去建材市场，或者观察市井生活的时候，偶尔就会有那种灵光闪现的时刻。”而艺术家的工作就是“通过一种视觉的方法去处理。”
金雨，《城市表皮》，2021，三合板，80 x 80 x 310 cm
金雨，《虚心竹》，2021，金属、陶瓷、机械装置，组合尺寸470 x 400 cm
金雨，《罗马广场》，2021，大理石、3D扫描、CNC雕刻、凡士林，组合尺寸500 x 500 cm
刘亚洲的作品《雨刷器》呈现出雨刷器对背板一定区域造成消耗，累积一段时间内的打磨痕迹；《远光灯，近光灯》通过感应与观众的距离变化而实现远光灯——近光灯之间的切换，以此对空间形成干预；作品《跑道》记录艺术家快步匀速通过绿灯下的斑马线并快速播放，将十字路口变成了一个被时间链接的跑道；作品《双闪》使用霓虹灯管模拟车辆双闪警示灯的闪烁频率，通过身体对这一日常生活中的视觉符号记忆，记录和传递一种符号之下恍惚的状态。刘亚洲喜欢对人类生存的不同形式进行追问——人们处理城市空间的方式，以及人们对待既定权力和日常生活的方式，无论是在北京还是苏州。刘亚洲的4件作品均是通过日常用品的应用对城市空间进行回应，他谈到这种对日常用品的转化能力得益于雕塑训练以及对材料、空间、存在方式的敏感，“我不能说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只能说我把它特意的拿出来。” 刘亚洲所强调的是，他用艺术所呈现的其实是在大家眼中被生活稀释的内容。
刘亚洲，《雨刷器》，2021，机械装置，耐候钢，200 x 220 x 100 cm, 150 x 160 x 30 cm
刘亚洲，《远光灯，近光灯》，2021，互动装置，东风前大灯，70 x 120 x 180 cm
刘亚洲，《跑道》，2017，720P单频录像，尺寸可变
刘亚洲，《双闪》，2021，霓虹灯管、玻璃，300 x 20 x 20 cm
时子媛的作品《声象》是由各类人造物转换和组合而成的声音装置，需要观者亲自触摸与施力触发，作品中声音的指向则由人们个人意识及主观想象所决定，力图在“活化”工业产物和常规物质材料的同时赋予声音新的解读方式；作品《夏夜》运用动态装置营造出“似而不是”的声音，作品的形态与传统的中国园林音乐似乎在遥相呼应，然而此时的事件和场景并非真正存在，是通过声音媒介“发生”在听者的想象之中。透过现场的作品，我们看到时子媛擅长直接从
生活中取材——羽毛球、弹簧、螺丝钉……，但是转换到作品以及最后呈现的效果，其实是和日常生活是有一个反差，就像时子媛谈到的“我想要给观众带来一种错觉，比如说视觉和听觉之间的错觉。”正如《声象》、《夏夜》的声响可以是来自北京城市角落的声响，也可以是来自苏州园林里面的声响。
时子媛，《声象》，2020-2021，综合材料，单件作品尺寸400 x 140 x 182 cm；500 x 140 x 186cm；210 x 170 x 250 cm
时子媛，《夏夜》，2019，机械装置，综合材料，550 x 450 x 300 cm
张佳沁的作品《游荡与休憩》灵感来源于城市规划之外的现成品组成的有机体——如苏州老城区居民自己搭建的遮雨板，用生活废弃材料制作的花盆、紫藤架等，这些在日常生活中作为临时、即兴搭建的物件与四周规划整齐的城市不同，仿佛是生活／城市作为主体的新陈代谢的产物，作品也使现成品成为更加具有生命感的物体。作品《似与不似》希望通过反视觉的引导，使观众进入展览空间并在感知细微的声音后打开身体的其他感受力——如同穿梭于苏州园林、老城小巷之中一般。对于张佳沁而言作品的材料选择和创作过程，都会带入从小到大成长经历的感受，“艺术家也是具体的人，他们都在生活里面。”生活自然而然会反馈到作品，同时生活中的“物件”在她看来也是具有感情和生命力。
张佳沁，《游荡与休憩》，2021，组合装置，综合材料，尺寸可变
张佳沁，《似与不似》，2021，1000 x 400 x 300 cm
艺术的传统与当代还有生活的内与外
坐落在长三角腹地苏州吴中区尹山湖畔的尹山湖美术馆，2012年筹建以来主要聚焦传统艺术，“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成为其首次当代艺术展览，“当代艺术趣味性比较强，可以和观众产生互动，并对观众心理有更多的触动。”朱金风馆长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她也表示美术馆未来的发展分为两大板块，一方面保留原有的传统艺术，一方面会更多地去当代艺术尝试，“因为艺术需要互动性、趣味性以及和美学的融合，看一场展览其实是把不同学科融合到一个应用场景的过程。”
艺术家展望在开幕式上谈到，“生活之内”从北京来到苏州，令人高兴的是作品能够让更多的观众看到，5位青年艺术家的加入，也使得展览更加丰富，“艺术家、建筑师，音乐家，青年艺术家，在我的艺术实践中是非常独特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以前没有，但是希望未来会更多。” 同时他也谈到对传统艺术和当代艺术异与同的看法，在他看来，当代艺术所强调的是共存，“我成长你也成长，你成长我也成长。”最后达到的结果愿意参与其中的每一部分，都在共同成长。
策展人尤洋在特别单元“径”展览前言最后写道：在历史前后，生活内外，从北京至苏州，艺术至日常，均由不同小径所链接着。这些小径或呈涓埃之微忽明忽暗，或在日复一日中已彰显意义，最终期待的是展览观众得以认知和拓展自身的感知之径。
一场展览不足以回答艺术的全部问题，也不足以表达生活的全部含义。一次对话不可能道尽对传统艺术的看法，也不可能明了对当代艺术的态度。但每一次努力的过程使得我们都像走在苏州园林的曲径通幽，或许下一次看见的就是“文衡山先生手植藤”在春天繁茂的场景，四百年使其足够古老，但我们每一次相遇都是常新。于艺术、于生活，常新是从四百年前的枝干到2021的新绿，也是从园林里的花木、水石到现代美术馆的家电、钢板、台灯、热塑土，以及从几榻、香茗到了三合板、雨刷器、螺丝钉、遮雨板……，艺术常新、生活常新，也愿生活的艺术与艺术的生活常新。
尹山湖美术馆
“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苏州特展展览开幕发布会现场，左起：艺术家时子媛，艺术家金雨，艺术家展望，苏州市尹山湖美术馆馆长朱金凤，苏州博物馆馆长陈瑞近，建筑师青山周平，艺术家张佳沁，艺术家刘亚洲、艺术家顾承洋、UCCA副馆长尤洋
“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苏州特展展览对谈环节
展览信息：
展览名称：“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苏州特展
策划人：陈瑞近、尤洋
艺术家：展望、青山周平、张亚东
艺术家（特别单元“径”）：顾承洋、金雨、刘亚洲、时子媛、张佳沁
展览时间：2021.4.28-2021.7.10
展览地点：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环湖路299号 苏州市尹山湖美术馆
主办单位：苏州市尹山湖美术馆、UCCA Lab
承办单位：江苏苏忆文旅有限公司、苏州润琨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
展览设计：冈本庆三（odd设计事务所）
（感谢所有接受网易艺术采访的嘉宾老师，图文资料参考来自苏州市尹山湖美术馆、UCCA Lab，图片来源“生活之内 Insight ＆ Vision”2021展览现场。）
本文来源：网易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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